2010年5月21日 星期五

Yuk Hui: 列寜‧五區公投‧邏輯

原文

一九一四年,當整個工運陷於分裂時,列寧回到圖書館,花了 一年時間閱讀黑格爾的《邏輯》。在《邏輯》裏,列寧重新 發掘馬克思的《資本論》,將經濟分析結合到黑格爾的「邏 輯」。如果我建議香港的反對黨在「公投」後效法列寧,你 可能會覺得好笑,但問題是「邏輯」以及「辯證」似乎是整 個運動裏十分薄弱的一環。我批評「普選」變相「公投」不 是因為我反對這一社會運動,而是因為我想認真對待這個事 件。我不會說五區公投是失敗還是成功,五十多萬人投票算 多算少,但冷清的票站至少告訴我們「成功」是有保留的。 學者通常會認定這因香港市民「政治冷感」,但弔詭的是不 投票也是民主的表現方式,每個人都被逼強制投票才是極權 主義(totalitarianism)。問題是誰阻止了市 民的熱情?

我想在這裏指出兩個邏輯上的問題,第一個是觀念(concept) 上的,第二個是語言上的。首先這個「民主運動」 有三個目的﹕一、五區補選;二、取消功能組別;三、公投 普選。而這三個目的還有一個潛台詞﹕支持五區總辭。雖然 第二個和第三個看起來相關,但特首普選和所有立法會議席 普選是兩個議題。一次投票有四個議程,他們並不是全部融 合,最明顯的是支持普選的不一定支持五區總辭;支持特首 的不一定支持取消功能組別;支持社民連和公民黨的不一定 支持五區總辭。我們要面對的是,投票者要以一個普遍的(universal) 觀念「民主」來凌駕幾個特稱(particular) 的、存在相互矛盾的觀念。那麼「變相」公投出來 的結果,怎麼能夠反映香港人對普選渴望和民主的 訴求呢?與其如曾蔭權說的「補選變質」,倒不如說是「公 投變質」,一個目的明確、旗幟聲明的民主運動變成了泛 民主派的內訌。將幾個存有內在矛盾的議程結合在一起,很 明顯只會削弱投票的結果。我們或者要問,為甚麼市民不能克服 這些內在矛盾,如政客所言「以大局為重」呢?

這牽涉另一個語言上的問題。「民主」在某些後現代社會理論 裏被視為「消費主義」(consumerism)的一種。 民主作為消費可見於許多例子,如個人主義抬頭而湧現的 無政府主義傾向,視自我為一切價值的中心,「支不支持」 變成了「buy唔buy」;如民主運動變成對媒體的消費, 加上政府傾向於「政治化妝」,政治語言變成了例如「American idol」或者「X factor」這樣的「真人秀」。那麼觀眾問的問題是﹕「我是否消費得起?」以消費為形象的「民主」就好像和剐窗裏的LV手袋一樣,它和你我之間隔著一道玻璃窗。我們要問到底是甚麼造成了這一種腐敗的政治語言?整個「變相公投」運動是不是也是基於這種語言上操作?在整個民主運動的動員上有沒有深入各階層,還只是以「消費」的語言如口號、明星形象等?我支持公投、支持補選、支持取消功能組別、支持五區總辭,但我更支持他們總辭之後走入群眾和社區,實行基層動員,搞真正的民主運動。然而這無疑是香港政治的困境也是「特色」之一,政治光譜不分左右,「左派」並不是關心民主和反資本主義的左翼,泛民也不會說自己是「右翼」,所有人都叫「自由主義者」。而這種自由主義者的最大特色當然就是「騎牆」,隨時向左隨時向右,這樣的政治語言也即是消費的另一面相而已。

不少參與者認為這次「公投」最大目的是喚醒市民以達到「自 我醒覺」。這無疑是個恰當的想法,但「自我醒覺」是需要 「矛盾」才會發生的,如馬克思在《資本論》卷一的第一章 便是重覆黑格爾的「邏輯」,分析商品和生產的內在矛盾。 民主永遠都是處於矛盾,從柏拉圖的理論開始,它便已是政 府、特權階級以及人民之間的對立。但民主作為一個普世觀 念,如同商品生產的矛盾一樣是需要一種政治語言來傳達。 這種「醒覺」或「震驚」有兩個直接可能﹕一是它真的喚起 自我醒覺,如潛在的民主運動;二是它被逐漸吸納、中和為 自然,今天可以看到,在香港馬克思從經濟發展出來的「邏 輯」已被中和為「fair enough」勞資關係。以「真人秀」為主導的政治語言,它所強調的只是消費而已,消費也即是「麻木」的最好途徑。就好像當你第一次看著那個經過許多關卡贏了比賽的參與者落淚時有點感動,但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我並不是否定民主運動,相反我認為「民主」不單是普世而且 是先驗的(a priori),它根本不需要被證明(prove),而只 需要演示(demonstrate)。政府以「還沒有共 識」而否定民主的講法不單是觀念上的謬誤,而且是以否定 民主來維持自身的合法化,企圖將公共領域去政治化。我們 可假設那真是一場公投,結果不會只是五十多萬張票。我期 望香港的民主運動是一個深入、而且清晰的運動,民主議程 不是一個機制,正如發展文化不是看「藝術館」的數目,政治和 美學並不在議會裏或博物館裏。■
Conspectus of Hegel’s book The Science of Logic
http://www.marxists.org/archive/lenin/works/1914/cons-logic/p100.jpg

《亞洲週刊》 二十四卷二十一期
It was abruptly written, because had to run to organize a workshop afterwa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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